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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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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章

槿花川瀑布後的一場荒謬, 終以雙雙衣衫濕透而結。

因石壁縫隙過窄,他們沒完整行事,只堪堪摩挲著停留一會, 將呼吸聲交錯到難舍難分。

她說:“我真的很恨你。”

他只會回:“恨死咱家, 便忘不掉咱家了。”

姜歸虞感覺自己要更討厭他了,害得她失態, 還在這破地方挨水淋,回去梳頭更衣t又很麻煩, 全怪他拉自己入了瀑布深處,害她再難逃離。

淘洗蔬果的行宮侍女走遠了,她小聲打了個噴嚏, 壓著嗓子道:“她們走了。”

待在這兒終不是個事兒, 被水淋了回去還得服幾帖姜湯去去寒氣。任孤羅望了遠處一眼, 執起她一手, 握住。

水汽蒙蒙, 姜歸虞摩挲著山石出去,但見荷花荷葉在湍急的水流間搖搖晃晃,濕重的水汽浸-透衣裳,她悄悄掙脫開,然後俯下來, 指尖輕觸水面。

在這關頭, 竟又想起鳧水嬉鬧了,但她沒一脫-衣裳就跳入水中,而是掬了把水, 扭頭便朝他灑去。

樹影投下許多斑駁的光影, 其中他頸間的一道酡紅色煞為晃眼,她剛才咬的時候沒收力, 便咬成了這幅樣子。

“淘氣。”水珠打在他白皙昳麗的面容上,他不見惱色,猶笑著:“回去把濕衣換了,咱家夜裏再來尋你。”

清澈的水滴從他頰邊滑落,她頓了頓,暗暗品析他此言何意。

品析來品析去,只能想出唯一一個目的。

左右都是她受罪。姜歸虞甩掉手上的水,說道:“待你來了,你把當年那些事兒都與我說一遍吧。”

時隔已久,也算半個故人,而且現在還……

她不知如何表述,只知情勢變得愈發覆雜失控了。好在他們還有前緣,還可再從頭熟悉起來。

任孤羅應下了,然後鉗著她的胳膊把她拉起來,說道:“別蹲在這兒玩水了,快些回去,仔細被人看見。”

她眨眨眼:“你也要回去覆命了嗎?”她露-出一笑,“記得幫我留意著那些公子啊,孰好孰壞,至少讓我見一面。”

她笑得欠揍,他偏生又打不得罵不得,只好順著她:“好,都依你。”

他不急不緩地整理著衣衫,道:“酉時找你,可莫把咱家關在門口。”

沒達到理想的效果,姜歸虞立馬覺得不好玩了,她還以為他會陰陽怪氣的刺她。

“哼。”她擦幹手上的水,提裙踏上木橋,“哪有這種好事?我還嫌丟臉呢。”

樹木掩映間,依稀可見三兩侍女列隊而行,她怕被看到,先行回了賞月臺,再低頭看去他仍在原地,眉眼疏離,燦若星辰。

她遙遙的小聲道:“妖怪。”

任孤羅那襲玉白色長衣已經跟剛從水裏撈上來的似的,隱約可見其下的有凹有凸的紋理,方才她摸了好幾遍,硌手得很。

他仰頭望著月臺,說了什麽她聽不清,但依據口型好像是:“晚上見。”

誰要跟他晚上見……

以前的記憶在長久的年歲裏如煙飄散,餘下一些碎片,都要她認真拼湊回想。

若是沒有茶樓的一遭說書,她都快把那狼崽子忘了個幹凈,這下要把他跟印象裏的那個人聯想到一起,頗有難度。

烈日將飛出的水珠照耀出七彩顏色,她迷糊的睜不開眼,邊發怔邊思索著如何方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

岸邊的玉白影子往石道上去了,經過的木橋和石磚留下星星點點的水痕,朝著與她相反的方向。

茫茫霧色,綠樹崇山,姜歸虞靠在欄桿上,醺風把她自恃理智的腦瓜吹得昏沈。

若非他招惹她,她就不會有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。

真真討厭死了。

榻上還放著她吃到一半的西瓜,此刻食之無味,再無心思吃了。

不光是任孤羅,明素也讓她憂心得很,她的起居苑離她們的遠了些,不然她現在便去旁敲側擊著問問小園子裏的天仙子。

姜夕雲人狠有決心,說戒就戒,發毒誓眼都不眨一下,連賄賂也賄賂得大方無比,但姜歸虞疑心頗重,只相信了她四成。

前朝因五石散鬧過許多禍事,現在雖下令禁了五石散,但又冒出許多替代品,天仙子便是其中之一。

霍亂宮廷,第一個將此物帶進來的其罪當誅。

但她的念頭遠沒有夕雲來得強烈,姜夕雲被此所害,恨毒了此物,倘使權柄在手,恐怕第一件事便是全面查禁毒物。

瓜瓤被她用調羹戳成了西瓜汁,只覺這幾個時辰格外難熬,想快快跳到酉時,這樣便能與任孤羅細談那些往事了。

天氣悶熱,食欲不振,端來的晚膳也僅僅動了幾筷子,然後便靠在那張正對槿花川瀑布的雕花細木龍鳳榻上,搖著手裏的團扇。

樹梢上的蟬鳴響個不停,裏室安靜,外銜的賞月臺燈火低微,因著熏了防蟲香的緣故,苑內苑外皆無蚊蟲。

四周皆寂,唯有夕雲苑子的方向偶爾傳來幾聲沈悶的撞擊,她猜她毒蟲癮又發作了,興許正想法子扼制。

姜歸虞叉了個西瓜塞進嘴裏,仔細聽著那頭的撞墻聲。

啟達苑悶聲不斷,夕雲果真是狠人,沒了煙槍就撞墻,大抵想著暈過去便沒有知覺了,不出意料,她沒幾下就沒聲兒了,唯見啟達苑的窗子裏燭火搖晃。

姜歸虞只管吃瓜,搖著扇子都快要睡過去了。

忽的一陣風起,簾帳飄搖,涼意陣陣,灌入沈水香的清淡味道。

她恍然擡眸,但見任孤羅踏著木質階梯從月臺而來,雖未天黑,但月已然高懸,似天燈般襯於蒼茫暮色下,柔柔的襯在他身後。

殘缺的月亮與記憶中的某個角落重合,她微楞片刻,坐直了身子:“怎不從正門走?這若讓人發覺了——”

話還沒說出口,一股濃烈的腥氣伴隨著沈水香飄來,瞬間堵住了她的嗓子。

彼此沈默好一會,她摳著團扇的扇柄,說道:“你受傷了。”

任孤羅揚眉,一言不發地側過身,讓她看清了身側大片的血汙。

姜歸虞登時跳起來,繞著他左左右右地轉:“半天時間都未過,怎就傷成這個鬼樣子……”

他按住她:“早晚都逃不過的,不必擔心。”他又撩開一角,讓她瞧見血紅衣衫下完整無瑕的皮膚,“這裏不是咱家的血,那裏才是。”他指了指肩頭,肩頭赫然一團深褐色的汙痕,與深色的外袍融合在一起,仔細看才能看出。

“內閣有人進讒言,恐怕無法接著協同了。”他好像只當作自己在說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,“受了些輕傷,但遠不及對方傷重。”

“如此突然?可你們之前不還好好的?”

她停住,因為想起了明素在小園子種花草的詭異舉動,她幾經思考,腦子卻越攪越糊塗,已然分辨不得了。

“傷哪了,要不要緊?”姜歸虞扒拉扒拉他,“你可別哪天忽然死了。”

死了可不行,她什麽都交代了,決不能莫名其妙就死了留她一人。

這種心堵的感覺又來了,她有很多要說要問的,但話到嘴邊便卡住了。

他微哂:“滾滾這麽關心咱家……”

欺身而上,寬榻一下子放倒了兩個人,緊緊依靠,卻又倒反天罡。

她心覺自己中意錯了人,但要問因何中意,她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來。莫不成被他折騰來折騰去的給迷暈了吧?

吻落了下來,姜歸虞偏頭躲開,道:“你答應了的,要先告訴我的。”

往事流轉,他們的起緣左不過是十年前在滿月下的那一面,當時她還是塞北最天真爛漫的雪團子,現在雖出了些差錯,但也沒偏離多少。

他卻從雪地裏拖著血淋淋的身體,一步步爬到現在,她從未在他口中提起過曾經,所有能跟他扯上點交集的只在十年前的王府。

壓-在她上頭的人發出兩聲沈沈的笑:“恰好碰到了心軟又廢物的師父,事事與咱家作對,咱家只好把他除了,除了之後果然前路明朗。”

“本來死的應該是咱家,但咱家把他反殺了。”任孤羅握住她的手貼近自己胸口,“削鐵如泥的金刀,筆直插在這裏,但殺一個不夠,還得再殺。”

他說得輕飄飄的,當殺人像喝水,她一陣無言,總算知曉他為何歪成了現在這樣。

她一把掀開他,怨懟:“合計著我阿父阿兄是你救命恩人,你還那樣對我,你是不是人了?恩將仇報,沒有他們,你早就……”

“早就屍骨無存了。”

他搶答,然後笑著擒住她腰,緩緩挑起中單的下擺,指腹與肌膚相接觸。

姜歸虞被他微涼的指尖碰得不適應,嫌冷,下意識去扯靠枕,胳膊打在盛放西瓜的銀盤上,銀盤霎時不安分的作響。

他教她道:“你試一試。”

她皺著眉,嫌棄地覆上手,慎之又慎地捏捏揉揉,說道:“好奇怪的東西。”

摸起來就很奇怪,她還未近距離在別人身上觀察此物件,不過想來肯定不好看,因為那些個圖上的t就畫得夠醜的了。

“看多了就順眼了。”任孤羅攬著她輕聲道,“還有,內閣趁著陛下康覆便開始作亂,以後興許有幾天不太平日子,你且留意著些,不熟之人和可疑之物都別去沾染。”

姜歸虞有種風雨欲來的錯覺,可轉瞬便打消了。在這個荒誕地方,不太平的日子還算少嗎?

迷蒙間,她擡手遮眼,然後手心裏落下細密的吻。

具體該思考些什麽,他們似乎都拋諸腦後了。

只管將錯就錯,一錯再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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